你嘱咐?你娘不至于如此没眼色!”言讫便乐乐呵呵往厨房张罗去了。玉漏回到房中,阖上门来,依然能听见秋五太太在前院高吊着的嗓门。他们这房子虽是三进院,里外却靠得太拢,三块场院也不怎样大,几面屋檐搭着屋檐,一合拢,便将场院挤逼得像块天井。玉漏抠着窗上的雕花向外望,看见场院中模糊的一块金色的阳光,也给几面屋檐挤得可怜。“把那鱼杀了!蒸着吃,姑爷午饭来家吃。嗳、嗳!再把那火腿割一块下来煨!”秋五太太只在厨房里调度,声音在那两间厅上荡进荡出,显得极其亢奋,“嗳!先去告诉老爷一声姑爷来了,快去!”下人不必问“姑爷”是哪位姑爷,阖家只有玉漏是明媒正娶,按理名正言顺的姑爷也只有一位。他们同样跟着亢奋,因为知道池镜的身份,何况他大方,进出都习惯赏人。她忽然迫切地想同这些人拉开一段天长地远的距离,不是有“爱屋及乌”这话?就怕池家也会“厌屋及乌”。她得摆脱他们,像玉娇当初毅然决然地逃离此地一样,纵然临走前还有点对秋五太太放心不下,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。连玉娇也知道他们根本帮不上一点忙,只是拖累。谁还禁得住这常年累月的盘剥?因此预备着翻脸,所以午饭的时候,就对秋五太太怀着一分格外的依恋与柔情。秋五太太竟有些不习惯,她这女儿对着她一向很少温言软语,以为是池镜在的缘故,因此又多感激他一些。谢天谢地,不知哪世修来福,摊上这么位姑爷!她忙着给池镜搛菜,隔着八仙桌,把胳膊长长地卷着殷切切的目光伸过来。池镜面上虽笑,心里却抗拒得很,她是用她自己的箸儿。给他搛在碗里,她又把箸儿缩回去,放在嘴里嗦了一遍,仿佛今日烧得好菜,一滴油腥也舍不得虚掷在空气中。池镜益发胃口全倒,搁下箸儿道:“怎么岳父大人不在家?”秋五太太忙道:“他不晓得你来,否则早家来了。这会八成是在她大伯家吃饭,我已打发人去告诉了。”玉漏也很想待她体贴,但很难做得到,总是说着说着口气就不耐烦,“急着告诉爹做什么?他吃过饭就要家去的,爹忙慌赶回来,人都走了。”不想池镜却道:“回去也是睡午觉,我在这里多坐会。”玉漏心下诧异,他从前一刻不肯在他们家里多坐的,上次回门省亲连午饭席面还没散就迫不及待走了。秋五太太笑得眼缝全无,就怕连秀才赶回家来不见女婿又有气生,因此愈发哄着池镜,“那你回房去睡会,那屋子我昨日才叫人扫洗过,赶巧了,今日你们就家来了。”便吩咐王福媳妇去铺上新被褥,又叫丫头瀹上等的茶端去屋内。玉漏还想催他回府,怕她爹一时回来拉着他说些烦嫌的话。于是阖上门来,立在门后把着那门栓,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池镜反而踏踏实实坐到榻上,望着那新铺的床,想到从前在那床上对她说过的话。他总是想将她拉入他的一片苦闷的生活里,却从未想过要踏足她的生活半步。今日不知怎的有些改观,觉得不在她的日子里转一转,怎能真正和她贴近?尽管听见外头秋五太太咋咋呼呼的嗓门还是觉得厌烦,他仍很有耐心地将屋子睃一眼,笑道:“比上回那披红挂绿的样子清爽多了。”如此一说,玉漏反而不好开口催他走了,不然像是赶客,“上次是回门嚜,那样子喜庆点。”她向床上递一眼,“我服侍你睡中觉?”池镜转过脸来,用隐晦暧昧的目光盯着她看,“你要如何服侍我睡觉?”该死不死的,给他误会了!玉漏倏地不自在起来,兴许因为这屋子连她也很陌生。她把唇角稍微一撇,半转开脸,“我是说睡中觉。”“是睡中觉啊,我哪里说得不对?”她在他那目光里脸红起来,索性不搭话了,只端起茶来吃。这种气氛之下,偏连秀才赶回家来,听见他在窗户外头急切地问:“姑爷呢?”“嘘!”秋五太太朝窗户上指一指,“才吃过午饭,此刻在歇中觉呢。”连秀才声音便忍耐着低下去,“噢噢,那不要吵他,等他醒了再说。”难得有岳父如此体贴女婿的,玉漏更愈发不自在,脸皮也更红了些,骨头也有点僵。觉得接下来无论再和池镜说什么,都有巴结奉承的嫌疑。所以更是一言不发,木木地和他坐在榻上,磕得那茶碗冷清清地响了两声。池镜也听见连秀才回来,不得不放低声音,“还真有些困倦了。”“那你到床上去睡。”“谁来服侍我?”他打着哈欠走去,反身坐在床上,把两只脚伸出来,望着她笑。在家脱鞋穿鞋都由人服侍,玉漏自诩体贴贤良,只好走过去。待要弯腰,却一下给她揽着揿倒在铺上,“服侍人也不全是这个服侍法,难道我讨个奶奶,是为叫她做这些事?”玉漏睁圆杏眼,“那是为什么?”“净和我装傻。”他笑着将手伸进她的斜襟。玉漏稍微噘起嘴道:“不要闹了。”他没理她,将她两个手揿在头顶,贴下来亲她。玉漏原来还在偷偷笑,眼睛一瞥,却瞥见窗户上嵌着个猫腰哈背的人影,一看就是她娘。她猛地一阵厌倦,扭着脑袋摆脱他的亲吻,“不要闹了呀。”池镜只当她是欲拒还迎,还是亲她。她忽然不知哪里迸出的力气,一下掀开他,坐起身来。床架子“吱嘎吱嘎”几声,伴着秋五太太嘁嘁的嬉笑,说着话走开了,“赶紧生个儿子就好了!生个儿子,就是他们池家的头一份!”连秀才没应她的话,但玉漏可以想像,一定是一副赞同的微笑。生下个儿子于他们有